在我印象中,我只报过两次警。
一次是因为在天桥看见一堆人围在角落赌博,走远后打了110告诉接警员有人在聚众赌博,电话里甜美而正气的女生告诉我五分钟后警察回到。打电话时我的声音平稳,描述起来也思路清晰,大概是因为举报违法行为所产生的正义感驱使吧。
然后我在天桥下的公交站台等了十分多钟,公交车来了,警车没有。
我不知道后续发展如何,但当我又一次跨上那个天桥,赌博的人群确实没有了——应该是我走后警察才来的,虽然迟,但终究来了——而那在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弯曲折叠的老年树胶老花镜和包治百病的野果。 还有一次,是我体育中考前和小伙伴相约去看考场,在一条什么琴路上,到现在完全忘了校名的学校附近。
那时天色渐暗,路灯光昏沉,我和伙伴两人走在人行道上,议论着对面的“武警社区”还是叫“武警”什么的地方。说实话我是完全投入在聊天之中的,伙伴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把我往人行道里侧推了推,让我让开点。
之后脚步声加快,最终却停留在我们背后。伙伴“诶哟”了一生往前一个趔趄,扭头看去,有三五个人青年人,有一两个人的脸被手机灯光照得荧荧发亮。他们就这样看着我们不说话。
捂着后腰的小伙伴率先出声,他痛苦地嚎了声“谁啊?”
现在想来我真是幼稚,到那时还想着他们大概是认错人了——认错两个穿着校服的人。
僵持了好一会儿,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我盯着他们,大声而严厉地说了一句“你们干什么?”。或许是色厉内荏吧,或许是凛然难犯。他们没回应,然后一个人动了,别人动了,走到马路对面,消失在噬人的夜色中。
我没有追,我也没有大声的说:“打了人就这样走了?!”,我就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放空我的大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想不了,耳边只剩下小伙伴的嘶嘶的抽气声。
小伙伴是被从背后用拳头击打在脊柱上的,还好他胖一些没有什么严重伤害,若是我大概就会被直接干翻在地上吧。
我还是报了警,告诉接线员我们走在哪里哪里,同伴被打了。
后来我撤警了,因为人也跑了,伙伴也不算受伤,接到民警的确认电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回去时天全黑了,进到公交车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从黑暗中挣脱到光明。
想起那时打电话,满心的委屈和焦急,以及无法遏止的愤怒,我报警的声音应当是沉稳而严肃的。只是想着要是有见义勇为的武警战士正好遇见,捉住那几个青年还多好,即使是要我做一整晚的笔录也好。
没有。
所以从我记事,似乎就没有直面过真正的警察,不管是公安片儿警还是别的系统的警察。窃把警察分成两种,一种是穿着制服,身材笔挺,英气逼人的警察哥哥;一种是穿着制服,身材魁梧却满脸笑容的警察叔叔。有一天我需要帮助他会向一个利索标准的礼,然后温柔地询问我。
不管多一般的人,只要认真——在穿上那样一身衣服,都会给人以神圣的感觉,让人感到值得托付。
年关将至,老师说要保护好自己,犯罪分子年底创收,要学会报警寻求帮助。嗯,无论是社区宣传还是电视公益都这样告诉我。
我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我宁愿永远没有的。
爸妈都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门外响起频繁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很急促。
我问了一句谁啊。
自从在微博上看到各种可怕的入室案件,各种危险,我总是要先问是谁,就算是爸爸妈妈还是偶尔来玩的亲戚,不听到声音绝对不开门。(为此我还不止一次被在门外逗我的妈妈骂,唉幼稚。)没有猫眼实在是为了安全的不安全之举动。
门外没有应声,我提高声音又问了一边。敲门声变成两种,我想这说明大概有两个以上的人吧。
我落下反锁。
我问你找谁,他还是继续敲门,说着“我就是找你啊”云云。
手段拙劣至此。
大概一分钟了拍门声不止,夹杂着“你打开门有东西要给你” “我是* ” 含糊的声音。心想着天天听鬼故事我居然真的遇到鬼了。我大喊着不会开的,有佯喊着“爸爸我们有买东西吗?”
无果。
他们转向了下一家。
我记得下一家有半大的孩子。
然后我颤抖着打了110。
电话占线,提示接线员忙,循环了两次,隔壁的敲门声混着说话声传来,我的心好慌。
听到接警员的声音,话也说不清楚了,强压着声音的颤抖说完地址,发生了什么,接警员表示警察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心情几乎不能平静。
随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爸爸,他让我安心等着。
我不安心地等了二十分钟。
是的,二十分钟。
大概足够歹徒撬开或者砸开我反锁的大门,足够让他们打昏我甚至杀了我清理好血迹,搜刮完财物,带着我的尸体逃之夭夭;或者足够他们闯入万一只有一个小孩的家实施一场无法想象的行为或者堵住孩子的嘴把他卖给人贩子;或者足够他们与一家的妇女老人周旋甚至绑架她们。
二十分钟,我记得当年锁协的师傅用五分钟砸开了我家反锁的门。
如果一声声砸门声真的响起,我该怎么办?
一下一下的震动从地面传到我的心中,我该怎么办?
眼看着锁变形,我该怎么办?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安然地坐在客厅,等着警察。
可我不安心。
大概我有被迫害妄想症吧,我想到一个团伙挨个敲门,如果我不答应,他们是不是会肆无忌惮地开锁;如果我答应了,而家里有人,他们会不会贸然冲进来;他们手上,是不是已经握紧了匕首,即使是一个壮汉打开了门也不会怕;如果他们耐心地拍了二十分钟的门,我会不会崩溃。
我看过太多案例,我无法想想苍白的文字成为剧本发生在我生活中该有多么可怕。
我想到如果他们闯进来,任凭他们抢走我的一切,然后哭着颓然倒在门口迎接父母的震悚,听他们说一句人没事就好;我想到我会倒在地上,颈上一条血线迸溅出一股一股殷红的动脉血把客厅白色的瓷砖染成赤色,我的父母会绝望地哭号,警察会站在我的尸体旁边记录,明天报纸上会刊登着《福州一学生遭入室歹徒杀害》,周一老师同学会发现我没来学校,所有人会参加我的葬礼。
我真的有被迫害妄想症吗?可如果这一切发生,大概和我没有交集的人都只把这当作一条新闻,唏嘘而过吧。
我想如果我真的死了,那该有多遗憾呢,可无论多遗憾,这个世界还在继续,不曾有丝毫停留
我好害怕用这种旁观者的视角来揣测的悲惨。
所幸,这一切在我脑海演绎的,都不曾发生。
我在15:13报的警,15:37爸爸又打电话给我,问我情况,最后他说,你干脆打给110撤警吧。
后来我打过去,又挂断,听见楼梯的脚步声。脑海又开始了一段新的演绎。
我想警察一定是热情而温暖的,他会焦急地敲响门,报出自己的身份——我会问他警号才开门的——向我敬礼说一声“同志你好!”,然后关心我的安危,之后再询问相关事情,如果找不到那团伙再去物业调取监控视频然后抓获犯罪份子。再嘱咐我一些安全知识,留下他的工作电话让我有事打电话。
然后敲门声响了,继续问:“谁啊?”
声音倒是凶得避邪。
“警察”
忘了问警号,就直接开了门,他劈头就问:“人呢?”
第一次直面警察,好紧张,实话都结巴了,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敲了一会门,然后到下一家去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都走了你还报什么警。”
我真的愣住了,应该是被警察的严肃给吓到了,应该。对这些同犯罪分子作搏斗的人,我总心怀敬畏。
我说:“他们在我门口不停敲门,我一个人在家。”
他掏出一个本子,要了我的身份证,开始写写写。不知道说什么,就沉默。他边写边说:“你胆子那么小啊,他们是不是推销东西”
我不知道怎么接嘴,卡了一会儿说:“他们说找我,要我开门。怎么会是推销。”
他没有回应。
他低头写着,我看着他:他大概比我还不高一点,穿着黑色的警服,有些褶皱,不是很合身,看起来瘦缩些。
唉。
然后他说“他们没有一直敲你就不要报警嘛,你有没有受到侵害?”
我回到:“他们就是在一直敲啊,我没有开门,才受到侵害。”心想要是敲二十分钟才是见鬼。
我看到他左手手臂上,有一个盾牌样的勋章,上面有“中华人民共和国 警察”字样。
最后他填完了登记表,要我签字。
一边还说:“以后等你受到侵害了再报警。”
我笑了笑,把登记表递给他:“我怕我受到侵害就来不及报警了。”
他接过来,把三联撕给我。“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打电话给物业,保安来得比我快。”
我说“谢谢啊麻烦你了。”
警察离开了。
就这样离开了。
呼。
结果终于结束惊险,我终于安心。
现在报了第三次警了。
可这不是我要的过程。
我记得警察从我开门到关门,不曾扯动嘴角笑过,我记得他胸口不曾别着警号。
可这不是我料想的交涉。
有太多的我以为了。
我想报警电话比物业电话短这么多不是为了好看的,警察的功能也不是保安所可以替代的。
我不知道好如何如何才能算作是被侵害,我不知道敲门多久才可以报警,我只知道在门外响声阵阵的那个时刻我无所可依。
而那我唯可依靠的,要我等了二十分钟,等了一个埋怨。
我忽然不解于我们的公安机关为什么如此行事,难道他们更愿意解决一场场事发案件而不是防范于未然吗,难道他们更愿意回放监控搜寻罪犯而不是在小区楼下就堵住可疑人物,大概是我太想当然,要求太多了吧。
是了,年关近了,我不该为这点事麻烦警察叔叔,人家风来雨去的多不容易,何况还是犯罪行为不实的。 可这不是我要的人民警察。
并且,
不是这个在接处警情况登记表上写着接警时间15:14,到场时间15:19的警察。
人与人的信任呢?
15:37分我爸刚劝我撤警,别闹,我当他写错了。
我想要一个脑海中的你,让我全然依靠着。
若我有天果然受害,你会什么时候来。
嘤,吓死我了。
有得有失,终究显出了我的无力和脆弱。
愿身边所有人和不认识的大家过得平安,特别平安,感谢投身岗位的小警帽儿和一切奉献社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