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山林深处,凭一条前人踏出来的路,有一架木棚,两幅长桌长椅,一张吊床,一台土灶。
高地四周原来种了菜,不久未来,蒲公英已长过了人头。这蒲公英是瘦密的那一种,往往是一丛丛生,韧茎和布叶长得极旺,紧连着不流一丝缝隙,在黄泥路边,筑起了一道厚厚的绿墙。曲折的小路在不远处拐折,通不到尽头。人站在哪儿,阻隔了视线,遮掩了声音,我一个人滞留其中,在蒲公英里。
英花是散落在长茎末端的,这种蒲公英花开许多,显着淡淡的黄色,只有小指甲盖儿大小。虽然小,却不轻柔。风能压下向上的枝条,却带不走一伞蒲公英。风愈大,蒲公英愈颤,然而固执地倔强地停留于原地,不愿冒险,作一次结果难料的旅行。蒲公英知道,自己没有那样多的机会,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蒲公英也知道,憧憬是奢望。它是没有香气的。
我忽起一脚,踹在那面墙上,分外粗糙的表面和柔韧的茎纠错,我感到一股阻力,扯着我的鞋面。我却固执,看到枝条绞在一起,蒲公英彼此倒伏着,我不禁有了一种恶意。我继续破坏着,咬牙切齿着,眼睛和鼻子因不知何处而来的飞絮涨的酸疼,漫天零落着,无尽难释的浓郁,无色无味的稠动。我跪倒在蒲公英里,静静地,静静地。
我听见斑鸠的振翅,树木的沙声,峰顶寺院的钟声,内心纠结如荆棘缠绕,和上浓浓的醋精、盐与辣椒,情绪无声无息地爆炸开来,从早已不堪且不堪重负的躯干中溢出来。蒲公英,随风徐动,我分明知道,在离开的那一刻,它就支离破碎了。
在山林深处,小心翼翼地开了满山坡蒲公英。英花敏细,一有风来就悸动不已,可当风转劲时,又惊惶难已。有波澜掠过,席卷走弥漫的冗情。